細味教廷外交部長的訪問
Lucia 吃瓜雜談之中梵協議（四）
教廷外交部長加拉格爾總主教（Paul Richard Gallagher）是繼國務卿帕羅林樞機（Pietro Parolin）之後，另一位最近論及中梵秘密協議的教廷高層。他於10月6日接受美國天主教媒體《Crux》的訪問為協議辯護。[1]
既然這份臨時協議是雙方秘密簽定，外界不知道其內容，外長的講話就成了關心此話題的同好者之必讀材料，以了解談判的最新進展。
首先，加拉格爾在訪問中提到教廷已經向中方遞交續簽提議，但至今尚未收到答覆。不少媒體在9月底報道，梵蒂岡代表團正前往北京。如今加拉格爾向《Crux》訪問他的總編確認，已遞交一份延續協議兩年的提議。那麼，中梵雙方在這段期間是否已經進行了談判，而結果卻是梵方空手已回？
雖然這位總主教以「打定輸數」般的口吻，提到協議若在10月底仍續不了就會失效，但從訪問中顯示，談判並未完全就此告終，中間有些講話甚值得關注和討論：
~~ 「羅馬對本月底前將會續約感到樂觀，並且不會一走了之〔離開談判桌〕，因為『有些事必需要做』。」（Rome is optimistic the accord will be renewed by the end of the month and won’t walk away from it because “something had to be done.”）
~~ 他在訪問中「暗示梵蒂岡有理由相信建議會被採納」（implied the Vatican has reason to believe its proposal will be accepted）
~~ 「我們對中國會希望在協議同意的條款內與教廷繼續對話感到樂觀。」（“We’re optimistic the Chinese authorities will wish to continue the dialogue with the Holy See within the agreed terms of the accord”）
~~ 「主要是難以審查主教候選人，以及北京作出的承諾與地方政府無法執行上有差落。」（Difficulties in vetting candidates, and the gap between commitments made in Beijing and application at the local level.）
~~ 「我們對事情有百分之九十九的地方不高興，我們有很多保留，很多事沒有如我們所期待般發生。」（“We’re not 99 percent happy about things, we have lots of reservations and lots of things haven’t worked out the way we hoped.”）
~~ 他亦堅持，雖然蓬佩奧及其他人批評教廷對北京讓步只獲取很少回報，但其實是有實則成果。（…he also insisted that despite criticism from Pompeo and others that the Vatican has gained little for making its concessions to Beijing, there actually are concrete results.）
10月22日生效日期不足一星期便到了，新協議會不會在當天達成，或維持短兵相接式的討價還價，旁觀者只等能坐等消息。筆者沒有水晶球，但正如加拉格爾說，至今仍然樂觀相信新協議還是會簽下去。因為一旦簽不成，梵蒂岡不只會因之前過於主動出擊而尷尬，更重要是這差不多等同對話大門關上，是梵方絕對不願意之事。
外長指出，教廷有百分之九十九的地方不高興。因為協議是秘密的，教廷為哪些事情不滿，外界很難得知。不過，我們在訪問中起碼可以看到，審查主教候選人是其中一個困難。在沒有協議的前幾十年，主教接班人的篩選從未間斷過，一直是教廷任命，不批准的人選要麼自行退出，要麼就是成為非法主教的下場。故此現在的所謂困難，其實只不過是人選不是梵方屬意的，所以在某個百分比上感到不高興。
筆者在之前的文章中提過平涼和武漢才是中梵協議的真正實驗場[2]，因為此兩教區不是以往的「先任後選」──即教廷早已任命主教人選，但必須完成一場假選舉來滿全中方規定的程序。梵方如今要面對的是兩位「愛國愛教」的主教人選：平涼選出的是長期在一會一團（愛國會和主教團）裡工作的神父成員；而武漢當年原本的非法祝聖被教廷巧妙地迫使中方無限期押後，這次中方當然定必要選出一個在「政治上靠得住」的人。
不滿意人選，又不欲與北京撕破臉，令對話大門關上，加拉格爾外長只能用地方官員與中央政府態度不同作為推塞的原因。然而，這個沿用已久的說法，經過2013年起連續幾年在浙江省出現的大量強拆十字架事件，大家還會相信地方官員做的事，中央政府不知道且不能駕馭嗎？明眼人自然會問，加拉格爾的樂觀是源於有信心梵方能再次巧施妙技，擺平「央地」差異？
進一步說，如果中方執意已有人選，教宗會否首次行使最後否決權？還是教廷「有些事必需要做」，願意為新協議而讓步？正如陳日君樞機兩年前所說，教宗的否決權能不尷尬地行使多少次？不過，筆者反而認為教廷擔心的是：在否決了多少次之後，被對方發現任命權實則依然由教廷緊握不放，導致所謂的「友好」對話大門又再關上。過去兩年，讓那些由教廷委任但未獲合法地位的主教得到政府認可，正是梵方不能宣之於口來反駁批評者的「實則成果」。目前還有十多位早獲任命而尚未祝聖的地上主教，仍在等待著「選舉」後陸續祝聖的安排，讓政府逐一認可。
教廷大概深明，斷不能獨享成果，讓北京高層感覺只賠不賺，所以筆者認為教廷能樂觀的另一原因，是它有可能會對個別人選讓步，正如在2014年恢復談判後，梵方也對一位流言蜚語纏身、五六年都不肯任命的主教人選作出過讓步。外長加拉格爾現在也說了：如果沒有協議，跟北京就沒有其他溝通的渠道。畢竟極渴望「先伸一腳進門」的梵蒂岡，還是想繼續協議的成果。
另一方面，為北京而言，無論獨立自主自辦的口號叫得多響亮，地上教會的主教人選絕大多數是由筆者上面解釋過的「先任後選」方式出現，這個事實連筆者都知道，中方的大批智囊、學者和官員沒理由不知道，卻仍走出簽署協議這一步，做法上似乎還不及越南靈活，如今騎虎難下，作繭自縛，也只好走下去。誠如一位內地專家所言，北京還有很多更重大社政議題要處理，宗教相對次要。筆者相信只要教廷適時批准一兩位非其屬意的人選，讓北京面子能掛得住，稀泥還是可以繼續和下去的。
[1] Crux: Vatican’s top diplomat defends China deal: ‘Something had to be done
[2] Lucia 吃瓜雜談之中梵協議（二）從「成功實施」到「順利實施」──閒談北京對中梵協議的態度